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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、邱兩人,充耳不聞,並肩下階,徑向正殿方面走去。這邊的浮泛應酬,則由“快手”和“鐵膽”兩人分頭處理。
面正殿上,一名兩腮垂
的灰衣和尚搶步
出,雙掌一合,朗聲含笑道:“兩位端的守時…”掌尉邱蓬飛環眼一瞪,
光進
,大有發作之勢,筆尉朱家椽忙以肘彎一碰,同時攔着發問道:“那兩位來了沒有?”了塵和尚連忙堆笑道:“來了,來了,正在後殿用茶,馬上就出來。”掌尉邱蓬飛沉聲冷冷道:“勞神催駕,我們兄弟,就在這裏等着了!”了塵和尚應得一聲遵命,方自轉過身子,卻見那對錶兄妹已自殿後,談笑風生地走了出來。
雙方顯然都還是第一次見面,四人八道眼光,在相互打量過一陣之後,首先金紫鳳轉向她那位黃衣表哥道:“這兩人看上去,果然都滿正派的,還好只須點到為止,要是非分死活不可,我就真狠不起心腸來了…”雷光祖哈哈大笑道:“全是傻話,古語説得好,一將功成萬骨枯。沒有‘枯骨’,何來‘名將’?遠的不談,只舉一個近例:試問前此之‘鞭’‘銅’二尉,要不是一個斷臂,一個殘足,‘佟宗義’與:謝奕方’兩個,又從何得來‘刀尉’和‘劍尉’美銜?”金紫鳳遲疑地道:“佟謝二人跟我們今天的情形,恐怕有點不同吧?”雷光祖大笑道:“所不同的,不過是際遇和手段罷了!安知當年鞭鐧雙尉之怒火非由佟謝二人所撥而發?”金紫鳳沉
道:“我想…”雷光祖側顧道:“表妹想什麼?”金紫鳳抬頭道:“我想還是先照來路上,小妹所提議的那個辦法試一試。”雷光祖連連搖頭道:“愚兄不以為然。”金紫鳳不悦道:“為什麼?”雷光祖道:“那樣做,縱然達到目的,也不光彩。”金紫鳳輕咦道:“不光彩?”雷光祖點頭道:“是的。因為外人也許會誤會,我們之能取得尉號,全是倚仗你我父親之赫赫威名!”表兄妹倆一問一答,渾似不覺尚有他人之存在。尤其後面這段話,更令人如墮五里霧中。照兩人語氣聽來,就好像他們今天,尚有一個温和的方法,可以輕而易舉的便將筆掌雙尉之封號取得似的。
筆掌雙尉,究竟是有了幾歲年紀的人,大世面,大風,在兩人這一生中,也不知經歷了多少,故爾這時均能保持長者風範,靜立殿下院中,始終不發一言。
接着只見大殿上金紫鳳在猶豫了片刻之後,彷彿忽又找到一個新的理由,頭一抬,説道:“那還不是一樣麼?”雷光祖顯然一下沒有聽懂,眨眨眼道:“什麼一樣兩樣。”金紫鳳振振有詞地道:“等會兒我們分別勝了他們兩個,縱使憑的是真功夫,但遇上那好生是非的人,仍然會説他們是畏於我們金雷兩家之威勢,而故意放了一手,那時有口難辯,還不是照樣‘不光彩’?”院心中朱、邱兩人互望一眼,搖頭苦笑不已。
殿上雷光祖再度發出一陣大笑道:“這就不同啦!”金紫鳳道:“哪裏不同?”雷光祖化大笑為冷笑道:“如果依了你那慈悲心腸,只求‘點到為止,,那自然難免他人閒言。反之,深如在:到’字旁邊加上兩筆,改變為‘點倒為止,,請問誰還有話説?”這位煞相之子,心好不毒辣,前殿兩廊諸人聽了,全都為之倒
一口冷氣!
他們當初竟以為這對錶兄妹年紀輕,玩心重,只是要筆掌雙尉難看難看,現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!原來這位煞相之子,為了要向天下人證明,他們取得尉號憑的是真才實學,竟不惜筆掌雙尉重傷致殘,甚而至於命喪當場!
掌尉邱蓬飛雙目噴火,直氣得全身索索發抖。
筆尉朱家椽傳音相勸道:“蓬飛,反正都是一回事,氣它作甚?這姓雷的小子,煞透華蓋,如果不走正途,早晚必為武林中一大禍害。等會兒這小子選上的,尚不知是你還是我,我們兄弟的一套玩藝兒,固然無法與金雷兩家之武學抗衡,但也不至完全沒有還手的機會,所以,我説,我們哥兒倆,最好都能沉住一點氣,等會兒撈到一把算一把,咱們兩個毀了不足惜,萬一能叫這小於留點破相,對今後整個武林而言,總是一樁功德!”掌尉經此一勸,果然平靜不少。同一時候,大殿上那對錶兄妹之間,爭執又起變化!
金紫鳳堅持道:“不,還是要試一試。小妹認為,如能那樣奪得封號,事實上也已經夠光彩的了!”雷光祖對他這位刁蠻的表妹,似乎不敢過分違拂,當下只好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道:“好,就由你作主便是!”金紫鳳於是轉向了塵和尚,手一招道:“你過來!”小妮子之神氣,幾與召喚一名小廝無異,但那位了塵和尚卻如同接獲綸音一般,弓着身子快步走過去,滿臉賠笑道:“姑娘有何吩咐?”金紫鳳本不管男女僧俗之嫌,一手拈着和尚歪送過去的耳把子,一面嘰嘰咕咕的不知道説了幾句什麼話。
只見了塵和尚連連答應着道:“好,好,是的,貧僧省得,是,是,姑娘放心!”旋即僧衣大袖一摔,曲起小臂,又抖了抖,以雙手食指以下四指兜住袖口,滿面風地走下院心來。
他朝朱邱兩人深打一躬,笑容可掬的大聲説道:“報告兩位一個好消息…”説着輕輕一咳,略作停頓,俾便朱邱兩人表示興奮和之意,詎知,朱邱兩人神
不動,並無若何反應!
和尚自覺沒趣,只好勉強又笑了一下,乾咳着接下去道:“這個,咳,全是我們玉女金姑娘的意思,金姑娘説:她認為兩位素負俠譽,盛名無人不知,即使中途引退,似亦無礙於兩位之犖犖聲光。所以,咳咳…金姑娘説…只要兩位能效陶唐的推讓之舉,公開向天下武林聲明一下,今天,這場約會,儘可化干戈為玉。”士可殺,不可辱。這算什麼話?
兩榜封號,非強求而來,何為推讓?
“卿尉”如此“將相”亦如此,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,莫不如此!
如他們今天“筆”
“掌”雙尉之“尉號”可讓“煞相”之“相號”
“霹靂子”之“子號”又如何?
不過,筆尉朱家椽深深瞭解一點:就是姓金的妮子提此建議,顯然出於一番好意。因為這妮子天真任,
本不懂世事也!
同時,筆尉看出,那位煞相之於雖然驕狂狠毒,卻作不了十分主張,換句話説,只要設法使得姓金的妮子悔悟而退,今天這場無妄之災,便有消弭於無形之希望!
所以,筆尉朱家椽這時在思考着,如何運用不卑不亢,意賅言簡的説詞,來使這姓金的妮子明是知非?
沒有想到,筆尉朱家椽他這廂念轉未已,身邊那位情躁烈的掌尉邱蓬飛已然搶先冷冷接上了腔。
後者這時向了塵和尚沉聲説道:“鑑於你和尚只是一名傳話人,而且也算不了一個角,所以邱某人願意平心靜氣的告訴你和尚一聲,你和尚剛才那番話,趁早包包紮扎,掃數收回,由什麼地方搬過來,仍舊送回什麼地方去!”了塵和尚一呆,張目期期道:“邱老檀越…”掌尉邱蓬飛厲聲道:“再多説一句,姓邱的就不惜血污雙手!”筆尉朱家橡暗暗一嘆,已知無法,非人力所能挽回,只得打消原意,靜候事態發展。
了塵和尚似乎深知這位掌尉説得到,做得到,當下大氣也不敢一聲,轉身向大殿原句加以複述。雷光祖臉一偏,睨視而笑道:“鳳妹這下死心了吧?”金紫鳳粉頰通紅,恨恨説道:“兩個不識抬舉的老傢伙,敬酒不吃,硬要吃罰酒,現在聽你的,我金紫鳳再也不管啦!”雷光祖微微一笑,接着道:“愚兄對戳一下跳老高的人,一向最
興趣,姓朱的斯文一點,不妨留給你。怎麼樣,是鳳妹先下場,還是先由愚兄示範一下?”金紫鳳道:“我等一下好了!”雷光祖點頭一笑,大步下殿。
掌尉邱蓬飛轉身擺頭道:“家橡,你且退去一邊!”筆尉無話可説,默默退到西配殿前一排古柏之下。整座法華寺中,剎那靜寂無聲,氣氛顯得十分緊張!
雷光祖從容走下台階,就地一站朝鬚眉怒張的掌尉淡淡笑了笑道:“分場之意無它,好叫今天到會的朋友看得清楚一點而已。
邱大俠有沒有什麼話要向跟來的貴屬代一下?”掌尉為人,脾氣雖剛,卻不慣口出
言,此刻給
得氣翻血湧,更是一個字也説不出來。
他磨着牙齒,掙了又掙,好不容易,方始進出一串斷句來:“你…你…你跟你老子,完全一樣…”雷光祖仰天大笑道:“這不是廢話嗎?”掌尉底下一句話卻突然利起來,他接着吼道:“天下姓雷的都為你父子蒙羞!”前殿走廊上,有人喝彩道:“一句抵百句,這一句罵得好!”眾人無不驚愕。但是,廊下人數不下半百之眾,大家由於神專意注,一時之間,竟無法找出那名發話者是誰!
雷光祖扭頭向殿上了塵和尚吩咐道:“請通知貴派弟子,不經本少俠允許,誰也不準輕出寺門一步!”了塵和尚應得一聲是,遂命身邊一名弟子,如言傳示下去。雷光祖吩咐完畢,接着又轉向掌尉陰陰一笑道:“恭喜您,邱大俠,有人來幫您的場子了。嘿嘿,只可惜你邱大俠本身只是一名尉級人物,遊範圍,不難想象,不似我們金雷兩家,隨便挑個家丁出來,都可以跟時下高手一爭短長。嘿嘿嘿!”語音略頓,陰陰又接道:“誠如邱大俠所言,我們雷家父子,言行舉止,處處一樣。你邱大俠既然明白這一點,就該知道,家父對於一個竟敢當面詆辱他老人家的人,絕無寬貸之理。邱大俠,禍從口出,您害了您自己了!”前殿廊,突然又有人大叫道:“且慢!”接着,一名
衣漢子越眾而出,那漢子一邊向院中走來,一邊叫道:“不錯,姓雷的,‘禍從口出’你也在言詞之間,傷害了本爺了!”來的這漢子不是別人,正是那位謎一樣的人物,金煞神蘇仁惟!
掌尉邱蓬飛目光一直,口道:“蘇朋友你…”金煞神雙手
間一拍,發出一陣花花聲響,顯見那些金圓已經到手,緊跟着咳了一聲道:“第一段已經了結,這是第二段,咱們誰也別管誰!”他趁掌尉發愣之際,迅速轉向那位煞相之子道:“閣下道歉不道歉?”雷光祖冷冷而陰沉地道:“別裝瘋賣傻子,朋友,知道你是管事來的!”金煞神接着道:“話是人説的,既然你老弟抬舉我姓蘇的,我姓蘇的就算上一份亦無不可。請問在咱們理清曲直之前,可否先請這位邱朋友退後一步?”雷光祖哼了一聲,道:“進了網的魚,一個滑不掉。誰先誰後,小爺無所謂,你們自己去搶赴死號牌就是了!”金煞神轉向掌尉一託手道:“借光!”掌尉邱蓬飛自是不讓,但為筆尉走過來把他拉開。後者傳音道:“蓬飛,這位蘇老弟有點道理,至少要比咱們兄弟強出多多,他既好意出頭,咱們不可掃他興子,待實在不行時,咱們再拼着以死相報也不為遲!”掌尉被拖開後,雷光祖悠悠側目道:“好啦,朋友,現在説吧,我雷光祖剛才哪一句話傷害了你閣下?”金煞神以評理姿態,侃侃説道:“剛才,你説,姓邱的本身只是一名尉級人物,
遊範圍,不難相象請問這算不算門縫裏瞧人?”雷光祖頭一點道:“好極了,剛才那一聲,原來就是你閣下喊的。”金煞神哼道:“答我的話!”雷光祖冷冷道:“憑閣下這副嘴臉,能被人誤為尉級人物的朋友,已夠你閣下光輝一輩子的了!”金煞神道:“假如我蘇某人會罵人,一定會把剛才那句:門縫裏瞧人’改為‘狗眼看人低’!”冒光祖冷冷道:“就憑這句話,姓雷的敢保證你閣下會死得很慢,而且會被分成很多塊,拆下來的骨頭將足夠排成你閣下這個筆畫繁多的姓氏!”金煞神道:“是的,排個雷字就比較簡單多了?”雷光祖好像有點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,眨了眨眼皮,問道:“喂,你閣下別是有着什麼
病吧?”金煞神道:“本人最大的
病,就是喜歡代一些有名人物管教他們的紈絝弟子,好叫那班沒出息的東西知道,憑他們老子的金字招牌,並非天下無阻!”雷光祖搖頭自語道:“愈看愈不對勁,我堂堂黃衣公子,宰掉一二個尉級人物,尚屬無傷大雅,像這種癲瘋狂徒,殺了髒手不談,傳出去也招人笑話…”金煞神淡淡接着道:“苦海無邊,回頭是岸,只要你們表兄妹能夠懸崖勒馬,蘇某願代邱、朱兩位原諒你們這一次!”雷光祖眼珠一轉,似有所觸,忽然注目問道:“問你朋友之師承門派,可以想見的,你朋友必然不會見告。如今退而求其次,你朋友能不能説説你閣下跟朱邱二人之淵源?”金煞神又在
間拍了一下道:“知道不?這兒是黃金五十兩!”雷光祖張大眼睛,甚為詫異道:“你是他們買出來的?”金煞神不疾不徐的説道:“恰恰相反!”雷光祖想了想,搖頭道:“聽不懂閣下這句話的意思。”金煞神緩緩説道:“意思很簡單,蘇某人久仰掌、筆雙尉之武學,特具厚禮,前來求教,兩三天來,蘇某人剛剛有點心得,不意卻被你們表兄妹乾白擾了興頭,所以心裏
到非常不愉快!”雷光祖微微一笑道:“那你閣下可該
謝我雷某人才對了。
他們兩個,武學尚不足自保,習之何益?”金煞神道:“人上有人,天外有天,誰人之武學敢誇足以自保?”雷光祖傲然一笑道:“能有本少俠今天這一身成就,庶幾乎可以在外面走走了!”金煞神道:“不來湘南,不遇上我蘇某人,許還微差不多。”金紫鳳在殿上叫道:“光祖,你怎麼啦?哪來的這麼多廢話?
他一口-一聲‘你們表兄妹’,居然連我也給罵進去了,不要他的命,至少也該賞他兩個耳光才是啊!”雷光祖微微一笑道:“朋友聽到沒有?”金煞神點點頭道:“聽到了,也準備好了,你弟台隨時可以出手。”雷光祖微上半步,又笑道:“家父外號‘五步奪魂’,諒你朋友也該有個耳聞。所以你朋友最好再準備一下,本少俠一出手,想補救就來不及了!”金煞神後退半步,口中答道:“只要能看清閣下出手路數,相信總有補救之道,掌尉的‘飛花掌’,筆尉的‘生花筆’,隨便揀一二招出來,大概也就儘夠應付你老弟而有餘的了!”雷光祖正待發招,聞盲不收住勢子,哈哈大笑道:“你們大家聽聽,這話多妙?這位朋友居然要以‘生花筆’和‘飛花掌’兩種不成氣候的武學來對抗雷家的‘五步奪魂手’!
哈哈哈哈哈!”笑聲一收,側目問道:“閣下的筆呢?”金煞神大步走到筆尉面前,抱拳道:“願借尊筆一用!”筆尉遞出那鋼判官筆,低聲道:“蘇大俠不要勉強才好!”金煞神笑了笑,低答道:“不要緊,我是神農嘗百草…”金煞神接筆離去後,掌尉
惑地道:“家橡,他這句‘神農嘗百草’,意何所指?”筆尉朱家橡蹙額道:“他底下沒有説出來的,不知道是不是一句:品味知
?”掌尉邱蓬飛道:“是便怎樣?”筆尉朱家椽道:“是便表示他所學甚博,僅欠條理,只要辨清門路,
明源
派別,便有對症下藥之策!”掌尉邱蓬飛惑然道:“你是説他懂得很多門派的武功,但在末見各該門派中人使出之前,卻不知道它們分屬於哪一門,哪一派?”筆尉朱家椽道:“可能如此。”掌尉邱蓬飛搖頭道:“無此可能!世上哪有師父教徒弟這種教法的?”筆尉朱家椽道:“如此傳授,可收兼容速成之效。傳授時就掌論掌,就劍論劍,不
代該項武學本身之歷史,以免受業者有所分心,有所拘泥。”掌尉邱蓬飛接着道:“就算有這種師父,但他難道不知遭這種徒弟教出來,一旦走到江湖上,要吃多少瞎眼虧麼?”筆尉朱家椽皺眉道:“可不是…”掌尉邱蓬飛道:“此説欠通,你再想想還有別的説法沒有?”筆尉朱家橡嘆了口氣道:“除此還有什麼別的説法呢?那就只有表示:管它‘有毒’‘無毒’,‘治病’還是‘送命’,且試上一試再説了!”——